裘迪爾奉命連夜審訊諾亞爾伯爵,審訊犯人向來都是他的職責,但這回奧斯卡破天荒地想觀審。

「隊長,這地牢中又臭又髒,妳真的想來?」

「陛下下令要我監審,我不得不從。」拿國王當令箭,其實她也早想看看裘迪爾審訊犯人是什麼樣子的,該不會像在酒館中那樣的言語粗鄙吧!這個舉止優雅的貴公子在面對不肯招供的囚犯時,又會是怎樣的一副面孔呢?奧斯卡好奇極了。

「好吧!我先說在前頭,那裡的環境真的很惡劣,隊長要有心理準備。」裘迪爾自己都幾乎無法忍受,但遇到了也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放心吧!這點場面還嚇不倒我。」

「咳咳......」裘迪爾突然咳了兩聲,糟了,肯定是受了風寒,一早就覺得頭有點暈,但一忙起來也就沒在意。

「身體不舒服嗎?」

「只是喉嚨有點癢,不礙事的。」

該不是昨晚因為將外套脫下來給她當枕頭,著涼了吧!那她真是過意不去了,奧斯卡想著。

「隊長,有件事提醒妳一下,一會看到什麼請別提問,事後我再向妳解釋。」

「好的。」

「那走吧!」

裘迪爾領著奧斯卡穿過通往地牢的鐵門來到地牢所在,才剛下樓,一股惡臭便傳來,裘迪爾趕緊拿出手帕掩住口鼻,手帕上的香水味緩和了這難聞的氣味,讓他稍稍好過些,但看到奧斯卡雖已用手帕掩住口鼻,但眉頭仍擰在一起的樣子,好生心疼,只好將身上唯一的香水手帕交給奧斯卡,「用這個會好些。」

當手帕靠近口鼻那淡淡的玫瑰香味,終於讓奧斯卡不用再擰著眉。

沒了手帕的裘迪爾只好用自己的衣袖來遮掩,但衣服上的香水味終究不如手帕上的濃郁,走過漫長的走廊,才漸漸地適應了這惡臭,終於來到審訊犯人的地方。

在審訊的牢房中掛滿各式各樣的刑具,無論哪一樣看起來都是那樣的怵目驚心,奧斯卡不禁打了一個寒顫,面對這樣的酷刑,即使沒罪也會招認吧!參觀完刑具,赫然見到桌上有一盤帶皮的肥豬肉,疑問便在奧斯卡腦海中產生,她看了裘迪爾一眼,裘迪爾只是對她點點頭,那就是他說別提問的東西吧!

「把尼斯帶進來。」裘迪爾下令將國王的內侍先帶進審訊室。

「尼斯,我給你一個機會,如果你現在肯招供,那麼我可以不對你上刑具,否則......一旦這些刑具上身,非死即傷,你區區一個平民,你的生死是不會有人在意的,所以你考慮清楚。」裘迪爾很和善的對尼斯說著。

「大人,我只是一個身分卑微的內侍,我所知道的並不多啊!求求您饒了我吧!」尼斯跪地求饒。

「把你所知道的都告訴我,我會遵守我的承諾。」

「好我說......」尼斯簡單的交代了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

奧斯卡一聽便知道尼斯並未吐實,她等著看裘迪爾將如何招呼他。

「把他架起來。」裘迪爾臉上沒有什麼表情。

「大人,您答應我的,我已經告訴你我所知的全部了,大人......」尼斯被架在刑台上,旁邊是燒著炭火的火爐,火爐上是已經燒紅的烙鐵,而裘迪爾正戴上隔熱手套,拿起了烙鐵,「大人,饒命啊!」尼斯淒厲的喊著。

「脫下......」本來是要屬下脫下尼斯的上衣,但鑒於奧斯卡在場便作罷,裘迪爾把烙鐵更加靠近尼斯,「這是最後的機會。」

奧斯卡別過眼去不忍怵睹。

「副隊長,他昏過去了。」麥特小聲的告訴裘迪爾。

「呵呵......就這點膽子。」裘迪爾將烙鐵放在剛剛那塊肥豬肉上,發出了嗤嚓的聲響,不一會豬皮被燙熟的香味,溢滿了這臭氣沖天的地方,「一會看你們的了。」裘迪爾放下烙鐵,脫下手套。

裘迪爾並未真正對犯人用刑?那外界傳得繪聲繪影的冷酷形象莫非是假?還是礙於她在場所以不便動刑?

「隊長,請移駕到隔壁。」裘迪爾帶著奧斯卡來到位於隔壁間的另一間審訊室。

相同的布景、器具,但獨獨缺了那塊肥豬肉。

「把諾亞爾伯爵請過來吧!」下屬將諾亞爾伯爵從牢房中帶到此處,「諾亞爾伯爵請坐。」裘迪爾指著他面前一張光亮的木頭椅子,雖不豪華,但比起架在刑架上,算是優渥的禮遇了。

奧斯卡看著那張被磨得光亮的木頭椅,心想它的使用頻率應該相當的高啊!

「哼。」諾亞爾伯爵倔強的不肯坐下。

「時間有點長,我是怕伯爵大人您會受不了,所以您還是坐下吧!不要辜負了我一番美意。」但伯爵似乎不太領情,「解開伯爵的手銬,給伯爵泡杯咖啡......算了,伯爵大人想必也不想喝我請您喝的咖啡吧!」

給囚犯泡咖啡?還真是特殊的待囚之道,奧斯卡玩味著。

「啊......」此時從隔壁房傳來的慘叫聲,諾亞爾伯爵全身顫抖了一下。

「這叫聲好淒厲,嗯?這味道......怎麼有點烤肉的香味啊!我鼻子是不是壞了,隊長您聞到了嗎?是不是挺香的?」

「是挺香的,這是烤人肉的味道嗎?」奧斯卡配合著回答,但其實有點想笑,但又得辛苦忍住,「這太殘忍了吧!」哪是人肉呢?不過是豬肉啊!想不到還有這招。

「這也沒辦法,我其實都不想這麼做的,早說晚說,總要說的,可......」裘迪爾話才說了一半,那淒厲的慘叫聲又再次傳來,諾亞爾伯爵已經站不住的跌坐在椅子上。

原來如此,所以那木頭椅才會被磨得如此光亮,奧斯卡了然於心。

「諾亞爾伯爵才一會功夫您已經站累了?」裘迪爾故意挖苦他。

「要殺......就殺......不必多問。」諾亞爾伯爵因為顫抖都有些口吃了。

「就像您一刀刺進夫人肚子那樣嗎?如果您有死的勇氣,當時就該和夫人一塊殉情了,又怎會逃到渡船頭呢?」裘迪爾依舊慢條斯理一派優雅地訴說著。

「夫人是自殺的。」

真是無恥小人,「夫人可不是這麼跟我說的,對了,夫人臨死前還交給我一樣東西,你想知道是什麼嗎?」

「賤人。」諾亞爾伯爵像是知道什麼似的,狠狠的咒罵著。

「其實如果只是要定你的罪,夫人給我的東西就已足夠,但這些事應該不是你一個人能夠獨立完成的,只要供出你的同黨,我可以保你免受刑求。」

「早晚都要死,沒什麼可說的。」

「那你就錯了,如果你遲遲不肯招供,我可以一直對你刑求,直到你肯招為止,但這需要時間,三天?十天?一個月?甚至一年,但你放心,只要你沒有招認前,我一定會小心翼翼不會讓你死去,不出三日,你就會求我殺了你,但是在我得不到我要的答案前,我是不會實現你任何願望的。」

有時候恐嚇的威力也不容小覷,尤其從裘迪爾那不帶情緒的語調說出來,更教人懼怕,從諾亞爾伯爵緊繃的身子和凝肅的表情看來,他擔憂的恐怕不是死亡,而是生不如死的痛苦。

「咳咳......」可惡,今天的進度還未完成呢,裘迪爾懊惱著,但頭的確是越來越暈,地牢的空氣實在太糟了,「不好意思,今天身子不太舒服,那今天就到此為止吧!」

聽到裘迪爾說要結束的話語,諾亞爾伯爵緊繃的肩膀松垂下來。

「把伯爵大人送回他的新府邸吧!」裘迪爾對屬下交代,屬下先還愣了一下,但馬上會意過來。

「隊長,我們先行離開吧!」裘迪爾覺得自己越來越虛弱,不趕緊離開不行。

「也好。」奧斯卡正欣賞得津津有味呢,這個裘迪爾連審問犯人都這般的優雅,就這麼嘎然停止,確實有些可惜,但看他臉色不太好,那也只好倒此為止了。

走出地牢的一路上,裘迪爾咳嗽不止,地牢裡惡劣的環境,讓他的風寒加劇了,好不容易走出地牢,裘迪爾卻失去意識,昏倒在奧斯卡身上。

          ※       ※       ※

「裘迪爾,裘迪爾。」無論奧斯卡怎麼叫他,都叫不醒,一旁的侍衛連忙過來查看,這才把他抬到休息室。

注視著躺在床上的裘迪爾,臉色竟是那樣的蒼白,肯定是昨夜著了涼,真是個傻瓜,這都什麼季節了,怎能僅著單衣就這麼坐在馬車裡,何況還是在巴黎街頭招的普通載客馬車,若是換成貴族專用的馬車或許還可以有點保暖效果,奧斯卡搖搖頭,真是叫人心疼。

床上的人兒眼睛開始眨動著,那雙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著,眉頭時不時的微蹙著,伴隨著一聲咳嗽,裘迪爾睜開了雙眼。

「你可醒了。」奧斯卡見他甦醒,喜上眉梢。

一睜開眼便看到奧斯卡那關愛的眼神,難道是在作夢嗎?可奧斯卡卻說他醒了?

「這是怎麼回事?」裘迪爾想起身。

「再多躺會吧!身子這麼虛弱還勉強夜審,要不是我接住你,只怕你得摔得鼻青臉腫了。」奧斯卡想起當時,才剛出地牢大門,裘迪爾便失了力氣的重重的向她傾倒,這突來的衝擊,差點連她都要一起摔倒,幸好平日身體鍛鍊的頗強壯的,否則後果真不堪設想,只不過這一用力前一晚的傷口讓她痛得難受。

「我倒在隊長身上了嗎?」裘迪爾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做出這樣無禮的事來。

「是啊!人看起來高高瘦瘦,誰想竟然不輕呢,呵呵......」看裘迪爾一臉歉然,奧斯卡藉話語緩解他的內疚。

「我是男人嘛!再怎麼瘦也是比女人來的重些,沒傷到隊長吧!」除了失禮外,他更擔心奧斯卡因此受傷。

「你看我像受傷的樣子嗎?我雖不是男人,但也不比男子遜色吧!」這是奧斯卡的自信。

「隊長可是女中豪傑哪!」裘迪爾由衷的欽佩。

「你別恭維我了。」

「那我可得向隊長道歉了,竟然跌在隊長身上,維克多失禮了。」裘迪爾撐起上身,向奧斯卡行了一個點頭禮。

「你都可以為我遮擋,難道我不行嗎?」想起昨晚裘迪爾刻意坐在她座椅旁的地上,為她遮擋,這才不致因路況不佳而滾落地板的窘境。

「啊?」裘迪爾一時還未會意過來奧斯卡所指何事。

「還想否認嗎?」奧斯卡拿出裘迪爾的一方絲帕。

「這不是先前下地牢時我給隊長的。」

還想抵賴,「你等我一下。」奧斯卡起身走出了休息室,過了片刻,奧斯卡手裡拿著另一方絲帕回到休息室來,當她看到裘迪爾那驚愕的眼神,奧斯卡得意的笑了,像是......人贓俱獲?

看到奧斯卡得意的模樣,裘迪爾苦笑,「我居然忘了這樣物證了。」

「為什麼要隱瞞我呢?」

「這......」該怎麼說呢,裘迪爾思索著。

「據實以報不得欺瞞。」奧斯卡以上司的口吻質問他。

「是,隊長,我只是不想讓隊長知道我親眼看到您和人在酒館鬥毆,怕您......

「尷尬?」裘迪爾點點頭,「你多心了,我只是心情不太好,想去去看安德烈還有......」未說出口的是菲爾遜的名子,「............也會去的酒館,體會一下一醉解千愁的滋味。」

「哦......那隊長您的憂愁可曾解了?」那個頓點,奧斯卡想說的難道是菲爾遜,數年前他也曾聽酒館老闆提起,有個貴族在那喝醉了酒發了酒瘋,從他的描述判斷應是菲爾遜。

「只換來了一身的傷和頭疼。」奧斯卡一臉苦笑,「居然還連累你也掛了彩,該說道歉的人是我啊!」

「我只恨沒能早點抵達,或許就不會讓隊長您受傷了。」如果按著平日的時間到達酒館,這一切就能避免嗎?也許吧!

「你不用內疚......對了,這絲帕還給你吧!我已經命人洗乾淨了。」奧斯卡將手中這一條遞給了裘迪爾。

裘迪爾看著潔白的絲帕,想起它昨晚還沾染了奧斯卡的血跡,「隊長您頭上的傷......

「奶娘都包紮好了,幸好有頭髮遮住。」奧斯卡撩起了瀏海讓裘迪爾看。

「那就好,昨晚看鮮血都染紅了絲帕,您不知那多怵目驚心啊!」

「其實血擦掉後也不是多大的傷口,倒是你這絲帕如此秀氣,還真不像是男子所有,莫非是哪個心儀你的女子送給你的?」

「隊長可別誤會,絲帕是舍妹為我設計縫製的,我也曾對他說這絲帕的樣式過於秀氣,但她偏逼著我用,我也只好收著使用。」裘迪爾連忙解釋。

「想不到令妹還有這般的巧手,還真令人羨慕呢。」

「隊長您喜歡這絲帕嗎?我讓舍妹也為隊長縫製幾條,您看要什麼圖樣呢?」裘迪爾沒有等奧斯卡回應,便直接進如選圖的階段,「玫瑰如何?」

「好啊!不過金絲好像過於花俏......

「金絲正好與隊長您的髮色相配,您覺得呢?」裘迪爾攤開了絲帕與奧斯卡的髮絲比對著,「倒是我用金絲還真是過於顯眼,一開始我還真不敢用呢......

「那就金絲吧!」奧斯卡倒也爽快。

「我就欣賞隊長您的爽朗,沒有一般女孩家的忸怩造作......」怎麼把心裏話說出來了,裘迪爾好不尷尬,「對不起,我失言了。」

「既然欣賞我的爽朗,那麼和我說話又何必如此拘謹呢。」奧斯卡這才留意到裘迪爾和她說話有時候的確是小心翼翼的。

「隊長說的是,倒是我顯得過分拘謹了,那麼......隊長您看如果我不用金絲,有什麼顏色推薦呢?」

「嗯......我想想......」奧斯卡認真地思考著,裘迪爾也睜大眼睛期待著,他那雙碧綠色的眼珠有如湖水般清澈,被他的雙眼所注視著,好像臉都要發燙了,「就綠色好了,正好與你的碧綠色眼珠相配。」奧斯卡連忙給了一個答案,好避開那雙炙熱的眼神。

「那好,這下維多莉亞可有的忙了,維多莉亞就是舍妹的名子。」

「和你的名子擁有相同的意義。」

「所以我們兄妹感情一向都很好。」

相比之下,奧斯卡雖然有五個姐姐,但是因為從小生活的方式就不同,平日的訓練也不少,和她最親近的反而是有如兄長一般的安德烈。

「你和安德烈的感情也不錯嘛!」奧斯卡忽然想起裘迪爾和安德烈的幾次親暱的互動。

「也許是因為年齡相近,又經常接觸,所以......」裘迪爾忽然發現奧斯卡看他的眼神有些怪異,「隊長,你不會真以為我對安德烈有什麼特殊感情吧!」

「我可沒這麼說。」

可妳的眼神明明就是這個意思,「我喜歡的可是女人,不是男人。」裘迪爾鄭重的聲明。

「那就證明給我看。」

證明嗎?只怕還不是時候吧!他可不想被打的鼻青臉腫的,「會的,總有一天我會證明給隊長看的,我喜歡的可是天底下最獨一無二的女子。」那就是奧斯卡妳啊!這是裘迪爾目前對奧斯卡所能做的最深刻的告白。

看著裘迪爾認真的表情,奧斯卡似乎相信他愛的也許真的是女子吧!

「時候不早了,我送隊長回去吧!」

「你已經恢復了嗎?不用再多休息會?」

「你看我不是挺好的,肯定是地牢的空氣太差,讓我窒息了,現在真的沒事了。」裘迪爾坐直身子,理了理凌亂的頭髮才站起身來,也還不忘將睡皺了的褲子拍平整,待一切整理好,裘迪爾恭敬的站在奧斯卡面前,「尊敬的隊長,我有這個榮幸能護送您回府嗎?」

「安德烈......」說到他,好像很久沒看到人影了。

「因為要進行夜審,也不知會到何時,所以我告訴他我會送隊長回去,請他先行回府了。」

「這樣啊!那我獨自回去就好。」這一送一返,得花裘迪爾多少時間,奧斯卡不願耽誤他回家休息。

「隊長,難道要讓我失信於安德烈嗎?」裘迪爾用真誠的眼神望著奧斯卡。

「那好吧!」如果再拒絕,不就成了扭捏的小女子了嗎?

初冬的夜晚,越發的寒冷,一路上兩人並沒有再交談,只是趕著路似的,在夜更深之前讓奧斯卡可以回到溫暖的府邸,禮貌的辭別了奧斯卡,裘迪爾帶著滿足的笑容也朝著他個人的小莊園而歸。

這是裘迪爾第二次送奧斯卡回家,但卻是頭一回單獨護送奧斯卡。

這夜雖冷,但心卻是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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