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一早到衛兵隊後維克多便趁機查好了亞蘭的住址,當他從醫院離開後,便順道去看了一下亞蘭的住處,如果亞蘭只是一個普通的平民住那樣的地方也無可厚非,如果亞蘭家道中落後便一直住在這裡到也罷了,偏偏他曾經受到諾亞爾伯爵的庇護,想必曾經住過比這個鳥籠更大更豪華的房子過,因為諾亞爾伯爵的垮台,一家三口被迫遷到此處,雖然他沒有經歷過,但也稍稍能體會這其中的酸楚。

他詢問過索瓦遜夫人的病情,醫生給了他驚人的答案,索瓦遜夫人自從搬移到這個寓所後就開始生病,病因始終也查不出來,院方試過各種可能的藥方,但都不見改善,這病要不了命,但使人虛弱,索瓦遜夫人只能長期臥床,因為一年間用盡了積蓄,再也無力支付任何新藥的嘗試,只能靠著既有的藥物使病患能增長清醒的時間,並以飲食來調養身體,藥物對索瓦遜家而言是最龐大的支出,以亞蘭的薪水要支付這些已經捉襟見肘,飲食上又能有多少的改善呢……

在維克多準備離開醫院時,索瓦遜夫人的主治醫生叫住了他,這三年來多來,裘迪爾少校是他唯一見過與索瓦遜一家人親近中最體面的人物,從他熱心的替夫人轉房的情形看來與這一家人應該是頗有交情,便說了一個提議:

「如果索瓦遜夫人能搬到一個環境清幽的地方安心靜養,也許對她的健康有所幫助,恐怕比藥物有更大的助益。」葛雷格醫生如是般地建議著。

「多謝您了,我會想辦法說服索瓦遜夫人的。」醫生的提議對他而言是輕而易舉的事,但連轉個病房都還費了一番口舌,要她搬到他提供的住所,只怕頗費周折。

葛雷格醫生欣慰地點點頭,希望索瓦遜夫人能因此得到更妥善的照顧。

維克多回到了農莊,便即刻命人將主屋北邊一樓的房間整理出來,剩下的就是說服索瓦遜夫人和亞蘭了。

早上的時候亞蘭便向維克多提出了一個邀請,希望他明日七點能與他去一個地方,但因安德烈下落不明,他早上必須陪奧斯卡到侍衛隊,因此沒有給與亞蘭確切的答案,但亞蘭依舊說會在衛兵隊等候他,如果不是明日那就後日。

既然安德烈已平安歸來,那麼維克多便可在明日一早赴亞蘭之約。

※※※

翌日早晨,維克多提前在七點便抵達衛兵隊,便看見亞蘭牽著馬站在衛兵隊大門口等候著他,維克多騎著馬來到他身旁停下。

亞蘭見到他心情愉快,「我以為你不能來呢!」

「那你還等我?」

「說好了等你的。」

「去哪呢?」

「你跟我來就知道了。」

出了衛兵隊亞蘭領在前頭,前往距離侍衛隊不遠的一棟豪華宅邸,維克多並不陌生,「這裡是……

「曾經的諾亞爾伯爵宅邸。」亞蘭在大門前跳下馬來,諾亞爾伯爵死後,這裡就被封起來了,雖然亞蘭曾經來過幾次,但已事隔三年,大門上結滿了蜘蛛網,鍛造鐵門也因無人保養而斑駁生鏽,他稍稍清理,替維克多打開了大門,他便再次上馬,與維克多來到主屋的大門前。

「為何要到這來呢?」維克多看著蕭瑟的院落,不解的問。

「想來找一樣東西,也想讓你看一樣……景觀。」

維克多跟著亞蘭走在大宅中,走上前往二樓的階梯,維克多彷彿看到當年他帶著侍衛隊在這裡搜索的畫面,他們經過二樓的主臥室,亞蘭在門口駐足了一會,他沒有進房,只是站在門口微微彎身行了個禮,因為裡面是瓦倫汀娜離開人世的地方。

行完禮後他繼續前進,直到長廊的盡頭他才停下腳步,他打開了門鎖已經壞了的房間,曾經這裡只有瓦倫汀娜在裡面時門才能被開啟,走進屋內,陳設依舊,只是牆上有個地方像是被取走了甚麼,一個四方型的牆面顯然比其他牆面的色彩還要鮮豔。

亞蘭注意到維克多的視線看著那裏,「牆上原本掛著瓦倫汀娜少女時的畫像,我收起來了。」

維克多點點頭,「到這來是?」

亞蘭走到落地窗前,掀開了窗簾,打開了窗戶,「請你過來這裡。」

維克多依言走了過來,他看了看窗外的視野,不過是看見了諾亞爾伯爵宅邸殘敗的花園,「你是讓我看甚麼呢?」

「你仔細看著那裏。」亞蘭指著侍衛隊的方向。

「那裏是侍衛隊!」居然站在這裡可以看見侍衛隊。

「你每天早上七點半到侍衛隊,七點五十分帶著侍衛隊開始巡邏,我說的沒錯吧!」

「調查的這麼清楚。」

「你忘了我到過侍衛隊的,這些習慣我都記住了。」

維克多笑了笑,「難道你在等巡邏隊伍嗎?因為我到衛兵隊來,現在是由麥特帶隊,你還記得他吧!」

「當然記得,好好先生一個。」

「你覺得他人好?」這倒讓維克多有了一個想法,不過還需要一些時間讓它更完善些。

「挺有耐心的一個人,我當時純粹是想刁難他,沒想到他竟不厭其煩的傾囊相授,讓我頗感意外,該不是你教出來的好徒弟吧!」

「有一大部分是他本身的特質吧!他很早就結婚生子,也不過大我一歲,但有時感覺像我的長輩似的。」

「哈哈哈,就是這感覺。」亞朗爽朗的笑了起來。

兩個人繞著麥特聊了一會,亞蘭已經看見看見他的身影,他帶領著穿著天藍色制服的侍衛隊,整齊劃一的隊伍,踏出了侍衛隊,沿著凡爾賽宮行進著。

「你看。」亞蘭指著麥特的隊伍。

「你該不會是讓我來看麥特的吧!」

「當然不是啊!」亞蘭苦笑,「那原來是你的位置吧!」

「嗯。」維克多點頭。

「站在這裡,除了假日,天天都可以看到你神采飛揚的身影。」亞蘭幽幽的說著。

維克多渾身一顫,臉色刷白地看著亞蘭,「你……

亞蘭看到維克多的神情,噗哧一笑,但又恐他誤會,認真的解釋著,「我頂多就看過一兩次,也許只有一次,這不是我住的地方,可沒法天天站在這裡。」

「瓦倫汀娜?」亞蘭剛才提過這裡曾掛著瓦倫汀娜的畫像,難道是她?

亞蘭點點頭,「瓦倫汀娜說這一刻是她一天中最快樂的時候。」亞蘭還特別強調,「看著你的時候。」

維克多當然懂這是甚麼意思,當他第一次在凡爾賽宮的房間裡與諾亞爾伯爵夫人第一次的正式談話,當時他只對這個女人感到作噁,也覺得她不過是想報復她屢次破壞她想戲弄安德烈不成的手段罷了,但當三年多前,這個女人在臨終之際,放棄了急救機會將證物交給她時,他就知道她對他不僅僅是一種想報復的情緒而已,當她要求他的吻時,他出於憐憫之情親吻了她的額頭,讓她不致含恨而終。

一個女人天天從遠處看著一個男人,這是一種愛戀嗎?維克多不知該如何去看待這種感覺,他知道迷戀一個人是甚麼滋味,他比誰都清楚……

「上一次我達成了夫人給我的第一個使命,將她的歉意轉達給你,今天我想第二個,也許她沒有明確的指示我,也許她也不確定會否有這麼一天,不過我想如果她地下有知,她會希望我這麼做的。」

維克多沒有回答只是靜靜的聽亞蘭說。

「當時,是在我升上衛兵隊副隊長之後吧!她和我聊起你和你的隊長之間,她覺得你似乎喜歡上了你的隊長,看來她果然沒看錯,我聽她的意思,她相當樂見你和你的隊長能有情人終成眷屬,我想現在替她送上這份祝福,應該是相當合適的吧!」

「她……祝福我?」維克多難以理解,這是一份甚麼樣的感情。

「是的,我也曾經誤以為她是想把你占為己有,但她卻說那是她做過最糟糕的事,她的行為看似迷戀,但其實僅僅是一種欣賞罷了,在她眼裡,你是一個藝術品,只可遠觀不可褻玩。」

「藝術品?」維克多一臉苦澀,從沒有想過他在一個比她年長許多的伯爵夫人眼裡,成了令人觀賞的藝術品,在他每日執行例行公事時,卻不知不覺的被人在遠處觀賞著,這是多令人感到驚愕的事啊!

如果他今天沒有得到奧斯卡的青睞,那麼奧斯卡會否也成為他眼中的一種藝術品呢?他也是在她身旁默默的關注著她、欣賞著她啊!

亞蘭也知道維克多大概一時也無法理解瓦倫汀娜的思維吧!

「對了,我想問你一件事?」

「甚麼事?」該不會想問她對瓦倫汀娜的感覺吧!這他可無法回答。

「當年你們侍衛隊搜查這裡時,可曾搜到一本日記。」

「日記?」維克多回想了一下,搖搖頭,「沒有。」

「你確定?還是要回去查看一下紀錄。」

「不需要,我經手的事我都記得很清楚。」

看維克多答的篤定,亞蘭卻更加困惑,「那我怎麼會找不到呢?我一直以為是你們搜走了。」

「確實沒有。」

「這間房間你們也搜查過了?」

「是的,這裡大大小小的房間,全部搜查過了。」

「可是我後來來查看時,沒有搜查過的痕跡啊!」亞蘭十分質疑。

「那是當然,所有侍衛隊搜查過的地方除了拿走必要的證物,全部都必須要恢復原狀,這是我對他們的要求。」

「還真看不出來你是如此嚴格的長官啊!」亞蘭只看到維克多對他們的縱容。

「怎麼……嫌我對你們太寬鬆嗎?那明天開始……

「不用不用,現在這樣很好。」亞蘭可沒有弄巧成拙的意思。

「只是這道門當時找不到鑰匙,只好踹門而入,門鎖便壞了,整個伯爵府都被翻了一遍,確實沒有看到你說的日記。」

「我記得在這裡看過夫人寫日記的,只是當時她一見到我就匆忙的收了起來,但是你們沒搜到,這……難道是夫人燒掉它了嗎?」

「除非是之前就燒掉,否則我想她是沒有時間做這件事的。」

「這個房間我也翻了好多遍了,難道真的已被燒毀?」

「我們都翻遍了,大概是不存在了。」

亞蘭仔細地回想著,他看向畫下的書桌,搖搖頭,抽屜都翻過了,又看向窗邊的小茶几,這種茶几並沒有抽屜,但唯一他不曾翻過的就只有這個茶几和椅子,他踢翻了椅子,也想踢翻茶几,這才發現這茶几的桌腳牢牢地鎖在地板上,根本推不得。

「這裡必有玄機。」亞蘭叫著,然後鑽進茶几底下,看見了茶几桌面下方有一個鎖孔,他和維克多合力將茶几的椅腳弄斷,翻了過來。但看到鎖孔卻沒有鑰匙,感到洩氣。

「這不難,這只不過是一個鐵盒。」維克多拿出隨身的匕首,在鐵盒邊緣劃上一圈,鐵片便掉入盒中。

亞蘭急著想查看鐵盒,衝動的去拿鐵片,被銳利的切口劃傷了手指。

「才想叫你小心點……」維克多接著未完的動作,他翻過桌面將鐵片倒了出來,也倒出了亞蘭苦尋已久的日記。

亞蘭只用嘴吸掉了手指的血,便急著想翻看日記。

「把你的手帕給我。」維克多阻止他,等亞蘭把手帕交給維克多,幫他包紮好傷口,「你不先包好,這本日記就被你弄髒了。」

亞蘭迫不及待地翻開了日記,才看了兩頁,就氣的槌打著已經少了腳的茶几桌面,「畜生、畜生──」亞蘭十分氣憤的怒罵著,兩眼就像冒出火光似的。

「怎麼了?」維克多立刻從亞蘭手裡拿過日記來看……

※※※

瓦倫汀娜的日記──

那是一個雨天,我討厭的雨天,但窗外只是小雨,在我的世界卻下起了狂風暴雨……

一個家道中落的貴族千金,在十五歲的這一年以為命運會因此改變,確實它是改變了,變得更加醜陋不堪……

奧魯雷亞公爵,一個人面獸心的畜生,他和父親說好要安排我與諾亞爾伯爵相親,父親說諾亞爾伯爵雖然年長我十五歲,但是個風度翩翩的紳士,妻子過世幾年了,想再續絃,為了改善家裡的環境我沒有異議,母親幾天前便特地為我打扮了一番,她說沒想到我打扮起來如此美麗,於是請畫家為我畫了一幅畫,留下我最青春美麗的一刻。

是的,那幅畫裡的我是最清純美麗的,我從沒想到幾天後的我……(這裡的字跡象是被淚水暈開了)

諾亞爾伯爵遲到了,不,不是他有意遲到的,而是故意告訴他晚了一個小時的約定時間。

奧魯雷亞在我抵達公爵府後,便有意的遣走父親,父親也不敢有所意見,只好留下我一個人獨自待在公爵府裡。父親走後,我和他單獨在沙龍裡,他凝視著我,我感到不知所措的低下頭去,忽然我發現他的手撫上了我的臉頰,他的企圖再明顯不過了,我想阻止他,他先是花言巧語,見我反抗,便無視我的反對,在沒有其他人存在的沙龍裡,佔有了我……

我不知道事情為何會變成這樣,我明明是要與我的未婚夫諾亞爾伯爵見面的,如今卻被其他男子玷汙了清白,他若要將我收為妾便也罷了,但是他卻若無其事地讓人替我換了新的衣裳,因為我穿來那件已經被他撕破了,整理好沙龍裡凌亂且髒污的一切,就在諾亞爾伯爵來臨的前一刻,這裡就像甚麼都不曾發生過一樣,他面帶微笑將我介紹給諾亞爾伯爵。

從那一刻起我的靈魂就已逝去,為了傾頹的家族,我犧牲自己的一切,我只是一副行屍走肉,如果你偶然看見我的微笑,那只是你的錯覺……

※※※

維克多看後的反應也如亞蘭般激動,「真是禽獸不如傢伙!」維克多突然恍然大悟,「夫人的目標是他對吧!」

「沒錯,我去宰了他。」亞蘭握緊了拳頭,站起身來。

「你要幹嘛?你現在去只不過是去送死。」維克多知道亞蘭的意圖,立刻攔住他,以免他白白葬送性命又打草驚蛇。

亞蘭抓起了維克多的衣襟,「你們就沒查出那個畜生的罪證嗎?他肯定是幕後主使者──

「你冷靜一下,讓我跟你說清楚。」維克多努力的撥開了他的手,亞蘭也才稍稍靜下心來,「當時確實知道幕後主使就是奧魯雷亞公爵,但又如何?這老賊狡猾的很,所有的接洽都僅是口頭,沒有留下任何證據,僅僅憑諾亞爾的口供根本定不了他的罪。」

「你只是怕受牽連吧!」

「是,我不否認我是怕受牽連,誣告皇族這可是大罪,我丟了性命不要緊,但他卻安然無恙,這種賠本的生意我想誰都不會做。」這也是當時他與奧斯卡最終的決議,與其打草驚蛇,不如暗中查訪追查證據,但這老狐狸確實狡猾,明明圖謀不軌,卻拿他莫可奈何。

「我原以為瓦倫汀娜想對付的是諾亞爾伯爵,現在想來真正的對象是這個畜生。」亞蘭再一次肯定。

「難怪諾亞爾伯爵逃亡前要先殺了夫人,夫人不死一定會供出一切,那麼他在英國的家人必定難逃一死。」

「英國的家人?」

「你不知道諾亞爾伯爵其實是半個英國人吧!」

亞蘭搖頭,維克多把事情的始末簡單的告訴了亞蘭,亞蘭直呼不可思議。

「那我們現在能做甚麼呢?」亞蘭也清楚貿然行動只是白白犧牲,更何況他還有母親還有妹妹,實在衝動不得。

「等待,等他露出狐狸尾巴。」

「要等到何時?我恨不得現在就殺了他。」亞蘭仍是咬牙切齒。

「早晚有一天我會將他親手逮捕,讓他認罪伏誅。」

「如果一直找不到證據呢?」

「為何要這麼悲觀呢?」維克多也只能樂觀等待。

亞蘭收拾起瓦倫汀娜的日記,這是記載著她這一生所有悲傷的日記,不,也許也有歡喜的一刻吧!比如寫到那個藝術品時,她應該是開心的吧!也許有幸他也能在裡面看到自己,在她的心裡他到底是怎樣的一個存在呢?

「走吧!該回去了。」維克多提醒。

「嗯。」

維克多還有話想問他,但想想好像不是適當的時機,晚些時候再問吧!

維克多和亞蘭離開了這個地方,臨出大門前,亞蘭回頭望著角落的那個房間的方向,他彷彿看見了瓦倫汀娜的微笑,他相信,在那個房間看到窗外的藍天時的那個微笑,是她發自內心的微笑,那並不是他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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